当打了他一闷棍的凶徒再次出现在跟前,胡慕仙勉强还端得住,却已经没有了最初傲气和矜持,一声不吭,等他开出条款来。魏十七当着他的面,将搜出的瓶瓶罐罐逐一打开,取出丹药仙草,不拘粗细,塞进嘴里生嚼咽下,吃得干干净净。他将空瓶丢下山去,拍拍手,问道:“还有吗?”
胡慕仙心惊肉跳,下意识想摇头,偏生头颈僵硬,动弹不得,只能左右摇了摇眼珠。魏十七伸手在他肩头一拍,解了血气束缚,胡慕仙“哎哟”叫了一声,挣扎着爬起身,手脚麻木不仁,不听使唤,又栽倒在泉眼中,呛了好几口水。
喘息了好一阵,胡慕仙才爬出泉眼瘫坐在地,背靠湿漉漉的白石,精疲力尽。好汉不吃眼前亏,他哭丧着脸,老老实实交待道:“没有了,都在这里了。”
魏十七检视剩下的物件,仙符,法器,地图,零零碎碎,都是精心挑选的好东西,随便丢一样出去,都会抢破头。大门派的嫡传弟子,果然身价不菲,可惜仙城坊市不得其门而入,不然的话,打劫肥羊倒是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。
胡慕仙猜测对方乃是无门无派的散修,闷棍敲得如此娴熟,杀人夺宝的事没少干,他生怕糊里糊涂葬送在此,壮着胆子道:“我是仙城华山宗的门人……师从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……”他觉得李希夷这块牌子拿出来还不够响亮,舌头打个滚,故意混淆视听。
魏十七提起毒龙剑,敲敲他的肩膀,道:“华山宗?没听说过。嗯,我也不是不近人情,只要你能拿出灵丹妙药赎身,就放你一马,如何?”
赎身?胡
慕仙没由来打了个寒颤,那厮不怀好意,究竟想干什么?难不成他有龙阳之癖?他拼命动着脑筋,试探道:“难不成这些仙符法器还不够?”
魏十七一口回绝,道:“我只要丹药,你若拿不出来,就只好肉偿了。”
“肉……肉……肉偿?怎么个……偿法?”胡慕仙面如土色,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,种种不可言说的场景浮现于眼前,他出身大富大贵之家,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,并非什么都不懂的雏儿。
却听对方道:“修道士的血气精元是大补之物,没有丹药就吃了你。”
此“吃”非彼“吃”,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,胡慕仙松了口气,仙城有玄门正宗,亦有旁门左道,夺取精血补益己身不算什么大事,只不过甚少有宗门对修道人下手,多半是拿妖物开刀,这与夺取妖丹骸骨祭炼法器,本质并没什么差别。
胡慕仙这具肉身气血旺盛,修炼时日虽短,也足够抵得上那支五彩云芝,不无小补,不过魏十七只是吓唬他一下,多诈些好处罢了,放长线钓大鱼才是长远之计,如果能在仙城埋下一根钉子,日后的好处不可胜数。
胡慕仙灵机一动,将涂真人赐下地图,命他搜寻延寿之物一事和盘托出,他愿借花献佛,将这些灵芝仙草转手赠予对方,作赎身之用。此言正中下怀,魏十七将那些仙符法器地图尽数交还胡慕仙,命他在此休养一日一夜,养足精神,同去大梁国走一遭。
胡慕仙目送他飘然而去,心中犹疑不定,但对方故作大方,难道会没做下手脚?他默运功法察看己身,并未发现异样,又仔细审视飞梭,禁制完好无损,随时都能遁空飞去。胡慕仙这下子犯了愁,绕着泉眼兜了十几个圈子,终究不愿拿自己性命冒险,只得去山中打了一头小兽,在篝火上烤得半生不熟,胡乱啃几口充饥。
他自小锦衣玉食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第一遭干这等粗活,平时也没留意过,毛毛糙糙,皮毛内脏
都没去除,又苦又腥,吃得他面无人色,几乎哭出来。好不容易挨过一天一夜,却见魏十七领了一个少女上山来,精神为之一振,细细看了夏芊几眼,心中赞道:“如此美貌的女子,在仙城亦不多见……咦,瞧她的眉眼,似乎与师父有几分相仿……”
他所说的师父,即是涂真人不小心看走眼,行事特立独行,凡事不问本心,只讲利害,只求结果的剑修李希夷。
魏十七携夏芊登上飞梭,胡慕仙灌注灵力,催动禁制,飞梭腾空飞起,辨明方向,朝大梁国飞驰而去。多载了二人,飞梭稍有些沉滞,忽上忽下,忽快忽慢,胡慕仙只得惹怒那凶徒,只得将仙符一张张贴上去,明明可以降妖伏魔,生杀予夺,却毫无用武之地,好比沉香木生火,暴殄天物。
从始至终,他没有生出半分反抗之心,连念头都没有闪过,毫不犹豫照对方所说去做,不折不扣,毫无主见,仿佛一具受制于人的傀儡。
飞梭掠过海天之间,夏芊心驰神摇,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,她紧紧依偎魏十七,双手抱住他的胳膊,脑海中一片空白,什么都不想说,只愿这一刻长久停驻。魏十七拍拍她的手背,心中若有所思,深渊血气侵蚀万物,固然无往而不利,却无法驱使法器,操纵外物,郭传鳞的这具肉身并非什么修道种子,只能走血气炼体的路数,仙城多隔阂,妖域更利于修行。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血气已在妖物中传播开,如星火燎原,行将酿成一场绵延千载的血战,如他不插手,任其演变下去,此界将成为另一个深渊。
他不知血气法则因何降临此界,不过对他而言,这是壮大己身的好机会,妖物代为收割血气,省了他许多手脚,魏十七希望仙城与妖域的争斗能够长久相持下去,双方死得越多,日后他的收获越丰厚。
想到这里,魏十七深深看了胡慕仙一眼,心中琢磨着如何用好这枚棋子,未雨绸缪,倒不急于贪图眼前的一点小利。